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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海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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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作者:胡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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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老阳,老海,还有老朝,是八十年代初进大学的。那时和他们年龄相近、第一批挤进恢
复高考末班车的人们已经都毕业了。他们三个却各自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给耽搁了。老阳因为
卷到一起地下诗歌刊物的案子中,老朝当时在一个县里的中学教书,书教得不错,又和教育局
领导的关系不好,没让他参加高考。老海呢,正在南疆的崇山峻岭中跟越南人打仗。几年过去
了,他们三个人都没死心,不约而同地给这所大学的校长写了信,申诉他们当年不能报考的原
因,表达了强烈的读书愿望,希望能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哪怕考不取,也心甘情愿。他们三
个人后来谈到自己写的信时,发现他们信中的许多话竟都是一样的。只是老阳寄出了自己一批
发表过的诗作,还有那本曾被打成反革命地下刊物的诗歌刊物。老朝则列出了近年来自己的一
批考取各种名牌大学的学生名单,其中有几个就在这所学校就读。老海的材料更过硬──那是
一封部队的推荐信,上面记载着老海英勇卓著的战斗业绩和几次立功的证明材料。校长是一个
爱材的人,不知他打通了一些什么关节,同意让他们报考。结果他们三人都以高分获得录取。
这件事在校园里一时传为美谈,使他们一进校便成为明星人物。那时,校园里已没有什么胡子
大学生了,满天下清一色的高中应届毕业生,十七八岁,二十出头,还有十五六岁的。一下子
来了这么三个深厚老成履历丰富的大男人,让大家又好奇又兴奋,只是同学间不知该如何称呼
才好。很快,小同窗们各取了他们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分别称他们作阳老,朝老,海老。大
大咧咧地叫了一阵子之后,系里一位老先生来讲先秦文学史,这是真正的一老,七十大几了,
系里所有的先生都尊称他程老。同学们怕在教室里乱叫那三老惹恼了这一老,于是将阳老、朝
老、海老改称为老阳、老朝、老海。那一年,他们的年龄分别是二十七岁,二十八岁,二十六
岁。他们的大名,一些人直到毕业也没有搞清楚。老阳后来就用此作了笔名,老海去电视台后
,屏幕上也就用了"本台记者老海",只是老朝后来还原了本名,后来又被叫过陈校长,陈局
长,陈部长,陈书记……如今,只在极少的几个人之间还叫他老朝。
那些年大学生年年激增,学生宿舍爆满,象轮船的四等舱,上上下下爬满了人。学校总
务处照顾老阳他们三个,将他们安排在学生宿舍楼梯口一个管理员住的半间房里。放三张木架
绷床,还有三张书桌,三把椅子,几乎成了总统套间。这个半间房立刻成了中文系最著名的地
方,同学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往那儿挤。那时的"三老"都是光棍汉,又全都带薪,其中老海的
最高,营级干部,比有些教授拿得还多。老阳则常有些稿费。老朝少些,还要接济乡下的父母
。但总的来说,这里是最富裕的一座庄园。小学友们常可以到这里蹭一些解馋的东西,应急时
,还可以在这里借一点钱。但更主要的是想去听他们聊天,论争,讲各自的奇闻轶事。几年下
来,大家对"三老"的了解比对自己父母的了解都还要详尽。许多故事,他们都能去讲给别人
听了。当这些故事又转回到"三老"的耳朵里时,他们发现竟比自己当初所讲的丰富了许多,
有一些连他们自己也闻所未闻。
系里有一个叫思思的女生,是本校一位老先生的千金。聪慧能干,活泼开朗,进校不久
便当了班里的头。第一个元旦,她牵头办了一个晚会。她率领一帮子男生女生将中文系一间大
教室布置得花花绿绿,安排了一大套节目。那次晚会的许多节目都是冲着"三老"来的:让老
阳朗诵初恋的情诗,要老朝用他的家乡话读毛主席诗词,让老海对全体同学用越南语喊缴枪不
杀,共军优待俘虏。老阳老朝都照着做了。他们都喜欢思思,她有一种让你干啥你就想干啥的
魅力。只是老海不愿意,扭捏了半天,提出要让思思先出一个节目再说。思思想了想,便说讲
一个故事。思思说,高考后,家里陪她去了一趟北戴河,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海。一到海滨,她
都惊呆了,无边无际,波澜壮阔,一下激动得直想作诗,便憋足了劲在那儿想诗。想了半天,
终于想好了一首诗。说到此,她便卖关子地打住了。同学们起哄,要她把诗读出来。她深吸了
一口气,摆开架式,作朗诵状:"啊──大海呀,啊──好大一个海呀,啊──好大海呀──
"朗诵到此,一些聪明人已轰然大笑了──老海的大名叫郝大海。思思依旧一本正经地朗诵下
去:"好大的海呀,你他妈真大──"朗诵到此,全体同学已笑作一团。这是一个大家都知道
的故事,是由老阳讲出来糟践某一个诗人的,但原故事中没有那个"好"字,思思在此只加一
字,便点石成金了。这个故事后来也成为了中文系的经典。那天郝大海也只得跟着讪笑。虽然
被糟践了,但依然夸奖思思才智超群,可以做老阳的一字师。
几个节目之后,开始做一种拼词游戏。每个人写四张纸条,第一张写"某某",第二张
写"和某某",第三张写在什么地方,第四张写做什么事情。当时这个游戏还没在校园里流行
,大多数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认认真真地写上一些非常正经的话,如小明──和妹妹──
在家里──做作业;工人──和农民──在祖国大地──干四化;孙悟空──和猪八戒──到
西天──去取经等等等等。思思派人将这些纸条收上来,各自放进一只纸箱,盖上后象调鸡尾
酒一样上上下下摇晃几下,然后再从中任意各抽出一张,重新拼出一句话,由思思大声又严肃
地念出来。于是,大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荒诞派的杰作。如"张红卫和猪八戒在床底
下干四化。""李新民和严芬在男厕里所捉蛐蛐。""老阳和叶欣欣在美国白宫卖甘蔗。"…
…在这种拼接中,任何正经词汇都会在不意间变得离题万里或恶俗不堪,而写作者却可以不负
任何责任,编辑者也可以不负任何责任。后来,思思刚念到"思思和郝大海──"便停住不念
了,被刺激得疯疯癫癫的同学们立刻起哄喊叫:"下面呢?思思和郝大海怎么啦?quot;"念呀!
快往下念哪──"思思正要将那几张纸条揣到口袋里,被眼疾手快的监票员一把抢了过去,跑
到一边大声读了出来:"思思和郝大海在月球上打糍粑──"在本地方言中,"打糍粑"与"
打赤膊"同音。本地的同学立刻听懂了,笑得是前仰后合,然后又鬼鬼祟祟地告诉那些未解其
义的外地同学。这一下,整个教室更是闹作一团,几个坏孩子齐声高喊:"打糍粑!打糍粑!
我们要吃打糍粑──"老阳和老朝几乎同时都注意到,一向大大咧咧的思思突然间惶乱起来,
两朵淡淡的红云飞上双颊。他们后来都说,从那一刻起,他们感觉有一个故事要发生了。当然
,他们都曾隐隐地希望这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思思毕竟是一个太让人喜欢的女孩子,特别对
于他们这些历经沧桑的男人来说,她能让你重新变成少年,重新燃起那种蓬蓬勃勃的火焰。
后来,当思思和老海有什么单独行动的时侯,人们就会说:"打糍粑去了。""打糍粑
"这个词很快变成了"谈恋爱"、"轧马路"、"拍拖"的代词,在校园里流行了几年。
多年以后,当老阳与何必已经能够用"打糍粑"之类的语言互相戏谑的时侯,他对何必
讲到了那一次元旦晚会,他说,那个组词游戏,真是意味无穷,它会让所有的语言在一个规则
中突然转一个大弯,让意义变得面目全非。何必竟然不知道有这个游戏,听老阳作了详细的讲
解之后,突然说,你看,几十年来,我们的报纸、电台、电视台是不是也在做这个游戏?广大
工人──和农民──坚决要求──清除──精神──污染……说着说着何必笑起来,你看,每
一个词儿都绝对正确。
也许是老海带了一个头,也许是为了弥补失去的青春,老阳和老朝后来找的太太,一个
比一个年轻。老海比思思大八岁,老阳比何必大九岁,老朝比他太太大十一岁。而且个个都娇
美热情,聪慧过人。有一次,他们三家聚会,那是上十年前的事了,老朝新官上任又兼新婚燕
尔,一对新人双双到省城发喜糖。三个年过半个花甲的男人各自带了一位二十出头水灵灵嫩生
生的现代女郎,在一家酒楼坐定后,三个男人相互一看,忍不住心知肚明地窃笑起来。三个妻
子不懂他们笑什么,老阳点破说,我们这个样子,象不象一个拐骗少女的小团伙?于是大家都
笑了,老阳为此挨了三位太太十几记香拳。何必捶完后说,你别得意太早,不出十年,你就要
为如何甩掉我们这些黄脸婆犯愁了。老阳说,十年,我们连想坏心思的力气都没有了。老朝说
,我现在和她一起上街心里都有点发虚,只要碰见熟人,就主动介绍,这是我太太,结发夫妻
。要不然,第二天保准满城传颂一条花边新闻──某某局长泡了一个小蜜!思思嘴快:多便宜
的事,咱们身兼二职,在家做老婆,出外当小蜜。现在多少人在为没有一个小蜜自卑呢。何必
说,不过──不是我恭维你们,现在象个样的男人太少了,一个个都阉过的小公鸡似的,说能
力没能力,说品性没品性。以往那种金戈铁马,易水秋风的豪情壮志都到哪儿去了。一番话说
得三个男人又舒坦又不安。弄不清她是正话反说呢还是反话正说。
那一天大家都很快活,很酣畅,一个个胡说八道全无遮拦,让这三个男人的友谊扩展成
了六个人,弄得老朝的小夫人几次提议让老朝设法调到省城里来。
那时的何必刚刚出道,意气风发挥斥方酋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文采与风采并茂。
何必是学新闻的,分在一家大报作记者。几年下来,在省内外已小有名气,是这个城市
各类媒体十大"名记"中最年轻的一个。而且风风火火啥都不耽搁。生了孩子,分了房子,晋
了职称,不小心还入了党。那时,老阳常常忧郁地看着她,心里想,这样下去,下两届的女市
长就该是她了。八九年之后,她突然嘎然而止,对一切都不再有兴趣。她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说
一个词:无聊。干的这种事真无聊。这些人真无聊。这日子很无聊。报纸上,她的重头文章越
来越少。偶尔出现一篇,那文字也干干巴巴,疲疲踏踏的,象将醒未醒时懵懵懂懂写下的。有
一次她对老阳说,她在报社资料室查一个陈年事件,翻阅一批五十年代报纸的合订本。读着读
着,鸡皮疙瘩起来了,一股寒气浸透肺腑。多么可怕的一些文章!有的还是一些很著名的人物
写的。当然也有当时的名记名编,这些人有的已是当今的大师泰斗。他们可能忘了,他们曾写
出过那样的一些文章。她说,如果几十年后,也有一个年轻人不经意间翻到了她今天的文章,
也象她今天一样起了满身鸡皮疙瘩,那她真不如现在就死去。或者去做做扫大街清理下水道之
类的事。
那天她对老阳说,她有一个设想,辟一个版面,叫"旧报重刊",将那些不堪入目让人
起鸡皮疙瘩的文章,不改一字也不着一字地再登出来。这样,我们可以少写多少让后人起鸡皮
疙瘩的烂污文章。于国于民于己,该是一件多么功德无量的事!老阳故意说,你明天就去对总
编说说,让他把这一版承包给你。没想到,何必第二天果然就去说了。回到家来,她复述总编
听她说完后的神态,都快笑岔了气。她说,总编从老花镜上方透出的两道眼光,象被魔法定住
似的,半天才有了一点活气。轻轻问她,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新精神?何必笑完,又有些怆然
,说,何必呢,拿一个可怜人开玩笑。
老阳说她的名字起坏了,找个风水先生,改个名,免得自己折腾自己,日子还长着呢。
后来她给调到生活副刊当编辑。这样好多了,她说,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吃吃喝喝,
多少还有一点人气。
说话间,七八年就过去了。何必不再提旧报重刊之类的事了。倒是海南的一家刊物,每
期都贡献出十几个页码,将以前的书信、日记、检讨、会议记录大批判稿重刊一下。让人们酒
足饭饱心安理得之时,突然看到一些窘迫与不堪。后来,又有几个大勇大智大悟大彻之人将自
己从前的那些屈辱卑微怯懦逢迎自轻自贱自宫自戢的文字重新刊载出来,撕开自己的伤口以警
示世人。每每读到这些,老阳就特兴奋,示与何必,你看你看,你当初坚持一下,历史又要早
进步了好几年。
何必没有进步,她一直淡淡地编她那一版衣食住行,给小老百姓茶余饭后消遣一下:长
衣改短,一鸡三吃,小房如何变大,今夏出游您去何方……有思想有知识的人都不去读它,连
总编也不怎么看的。
人们很快把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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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追名格格正和一家公司准备找人将这部小说改编成剧本,拍成环保题材的电影或者电视,期望引起更多人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在这过程中,她也遇到了很多困扰和困难。她已经将这部小说发表在了绿色北京网络绿色社区,这部小说的电子版也正是从发表在绿色北京网络绿色社区"人文哲学与生态伦理"版的帖子整理出来的,为了方便大家阅读,我们将其作成单独的页面独立出来,大家对这部小说有什么意见和看法以及对其改编、拍摄、发行有什么好的建议和意见,或能提供什么帮助,也可以到"人文哲学与生态伦理"发表或直接和网友追名格格以及"人文哲学与生态伦理"版主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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