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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海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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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作者:胡发云 
15
 

 

 

 

 

 

 

 

 

 

 

 

 

 

 

 

 

 

 

 

 

 

 

 

 

 

 

 

 

 

 

 

 

16


老海在乌啸边命运的逆转,始于他对"三乌大补王酒"的调查。
那次宴会之后,他开始注意这个问题。有人说确实用了乌猴的骨头,有人说只是对外吹
牛而已,他去问老朝,老朝说,不会的,谁不知道乌猴上了国家珍稀动物保护名单?他又去厂
里,厂长说,哪有这样的事?老百姓瞎吹的。厂长拿来一瓶酒说,你看,只是画了一个乌猴一
个乌鸡一个乌蛇,只是一个商标嘛。这酒的颜色是用几味中药泡出来的。
那年冬天,老海拍摄乌猴的迁徙。
每到秋末,乌猴便要从高海拔地区向低海拔地区转移。这一年乌猴的迁徙显得又慌乱又
神秘,常常跟丢它们。头天夜里明明看好它们进了一座林子,第二天一早它们却不知去向。一
天,他和得田走过一片林子,听见一声声惨烈的嘶叫。他们循叫声找去,发现树上有一只乌猴
的前臂被什么东西套住了。它一边狂乱地挣扎,一边嘶叫着。得田爬上树去,发现它的手臂被
一根细钢丝套住。那是一只暴烈强壮的公乌猴,腕部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露出一圈骨头来。得
田想给它解开,但无法拢身。只要得田一靠近,它就呲牙咧嘴作拼命状,另一只手飞快地抓挠
过来。树很高,无法安身,俩人想了很多办法,结果是人也累得不行,猴也筋疲力尽。眼看天
色渐暗,如果不把它救下来,要么会因失血过多死去,要么被盗猎者弄走。他们最后决定将固
定钢丝套的那根树枝砍下。他们先弄了一些枝叶杂草垫在地上,以减少乌猴落地时的撞击。然
后,得田爬上去砍断树枝,那乌猴便随树枝一起落下来,好在那乌猴的另一只手和两腿都还利
索,落地的一瞬间,它迅疾翻到了树枝的上方,没怎么摔着。这时,老海脱下棉衣,把那只乌
猴包裹起来。那乌猴再没有挣扎,任得田慢慢替它将钢套扯开。老海抱起那只乌猴,不知是因
为疼痛,还是因为害怕,那乌猴在老海的怀里直哆嗦。钢套解下后,得田拿出他们的急救包,
给乌猴作了包扎。然后,他们俩就象抱孩子一样,轮流抱着它回到了大风坳。一路上,老海的
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两眼瞪得直直的,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回到小木屋后,他们给那只乌猴重新包扎了一次。也许是没有了力气,也许是觉得他们
并没伤害它的意思,那乌猴变得温驯起来。它躺在老海那件血污的大棉衣里,凄凄楚楚地望望
这个,望望那个。得田说,动物会看人的,谁对它怎么样,它一眼就看得出来。梅丫在旁边咬
牙切齿一个劲地骂:这些个天杀的!这些天杀的……他们要遭报应的!一边又急急地说,也不
知道该给它弄点什么东西吃?拿了菜叶,拿了饭团,它都只闻闻便侧过脸去。老海说了几种乌
猴爱吃的树叶和浆果。得田于是拿了手电出去寻了一点回来。
那乌猴吃了几口,后来就在老海的棉衣里睡着了。
第二天,老海去乌岭镇给县林业局打了电话。县林业局来了几个人,有兽医,还有公安
科的。那兽医看了伤情,当即给那乌猴打了消炎针,说它失血过多,又没有什么血可以输给它
,怕活不了。就是活下来,那只手也废了。乌猴的手很重要,少一只手,就上不了树,上不了
树,就没吃的,就很危险。象乌猴这一类群居动物,在野外,单独一只是很难活下去的。那兽
医最后说,先这样养几天看看吧。以后如果好起来了,只有送动物园。林业局公安科的人问了
发现钢套的地点,并将那只钢套拿了去,说现在盗猎的案子很难破,他们人手又少钱也少,只
要不是人赃俱获,根本不敢办案。
老海让他们回去后立即向上面反映,他自己则拍了一条新闻发回去:乌啸边发现有人盗
猎黑叶猴。
这条消息让县里的几个头头很不快。当时老朝还是宣传部长,县委书记把老朝叫去说,
这样的稿子,发出去也不和我们通个气。起码可以换个方式说吧?比如说乌啸边抢救受伤黑叶
猴。
那只乌猴在得田家养了一段时间,伤势有所好转。不关它也不会跑了。有时,它会用那
只好手加上两只脚攀上房前屋后的矮棵子树,在枝桠上静静地坐一会儿,打个盹,在梦中回到
它的从前的山林。后来山上天气越来越冷,它吃的食物也越来越难寻找,于是林业局派人来将
它接山下,那儿还可以弄到一些蔬菜水果。不久,老海去县里看它,林业局那人说已经死了,
死于肺炎并发症和营养不良。老海当时眼泪就出来了。他问那只死了的乌猴在哪儿?林业局的
人说已经处理了。老海问如何处理的?林业局的人却吱吱唔唔半天没说清楚。老海不依,一定
要他交代个下落。林业局的人说,这样吧,我打听到消息后明天告诉你。老海突然咆哮起来:
你现在就打听,我从现在起就跟着你了。那人生气了:你干嘛要为难我?我能作得了主么?说
着便要离去,老海一把抓住他当既打电话将老朝叫来,说这事不作个交代,他老海不会罢休的
。老朝问,那只乌猴到底弄到哪儿去了?林业局的人说,酒厂。老朝大发雷霆,向那人大声吼
道:你是干什么的?你是干保护野生动物这一行的!你怎么还亲自做这种事?那人被逼急了,
说,是纪县长让我送去的。他的话一出口,老朝便愣在了那里,涨红着脸却不知再说什么好。
半晌才说,这件事,要处理的。你有你的责任。老海当即要老朝带他去酒厂看那只乌猴。老朝
说,明天吧,这事容我想想,怎么做合适。老海说,不行,现在就去。这是他和老朝相交十年
来,最生硬的一句话。老朝只好去了。他们在酒厂的大冰柜里找到了那只冻得白花花的乌猴。
硬梆梆的,象一个动物木偶。那眼睛还没有完全合上,从那结了霜的睫毛中,奇怪地望出两道
微光来。
老海又发出一条宁县酒厂用国家珍稀动物制酒的消息。
这条消息让锋头正健的酒厂挨了当头一棒,通报,查处,罚款,封存,党纪政纪处分…
…从省里到地区来了一拨又一拨人,让县里一天到晚陪了小心陪笑脸,酒席都不知开了多少桌

最终,酒厂还是垮了台。那些已流转到民间的酒却身价百倍了,象那些绝了版的邮票或
钱币。有一段时间,在整个乌河地区,只要有一瓶查封前的"三乌大补王酒",你要办事便攻
无不克。
县里一帮人愤怒地要驱逐老海。有人恨恨地说,这个家伙太没良心,我们全县上下是怎
么对他的?当初落难,我们收留了他,现在缓过气来,就翻脸不认人。
老海表示坚决不走。
老朝只得私下对有些人说,现在将老海弄走,是不是太没气量了,说我们县听不得一点
批评意见。
就在老海发出那条消息几天之后,县里去省台请来了几个人,拍了一条宁县这个老少边
穷地区如何打了一个经济翻身仗,两年内,从原来人平收入多少多少,一直吃国家补贴的荒山
窝,变成了现在人平收入多少多少,各项产值多少多少的金银窝。这条消息发在省台联播的头
条,中央台很快也用了。
老阳记得有一次老海对他说,原来,那些人将我看成乌啸边的功臣,现在成了他们的公
敌。
"三乌大补王酒事件"之后,老朝曾和老海作过一次私下长谈。
老朝说,有些事,象下棋一样,不能只看一步。一时性起,将那拦路的卒子吃了,吃的
那一下可能痛快,结果可能丢一马,再往后,老帅也保不住。小恶不容,大善难存。你看,为
了一只受伤的猴子,酒厂垮了。一年上千万利润,能养活多少人?特别是在我们这样的贫困山
区县。当然,我不是说用国家珍稀动物做酒是对的。我们有我们的理念和信仰,老百姓有老百
姓的道理与想法。千百年来,在他们眼里,这些野生野长的东西,是上苍赐予他们的,皇帝老
爷也不曾从他们手里夺去,今天忽然成了国家的……认识要一个过程。我们也有一个过程嘛,
要不是念了几年书,懂了一些有关环境、资源、生物链之类的道理,谁会为打死一头野兽动情
生气呢。前些年,我们这儿还在歌颂打虎英雄呢。
老海说,你说的小恶,是指伤害乌猴,你说的大善,是增加宁县的收入。而我说的小恶
,是暂时影响宁县的收入,我说的大善,是人类学会善待这个地球上的其他生命,最终也是善
待我们自己。
老朝说,你看你看,你一说,又云山雾罩九重天外了,象福音书上的一些话。我们面对
的是老百姓的现世苦难。
老海说,我们面对的是整个世界的苦难。如果说当今的人类有什么苦难的话,那是人类
自己应得的。而乌猴、熊、野猪、青蛙、娃娃鱼有什么苦难,如果那些树木花草有什么苦难,
却是人类施与它们的。人是一切苦难之源。是一切苦难之首恶!
老朝笑了:你可以这么说。我不能这么说。说句老话吧,存在决定意识。你们家世世代
代不愁吃穿,你不知道穷困是什么滋味。上大学那几年,城里已经很新潮了,生猛海鲜、西服
领带、收录机、蛤蟆镜、冰箱彩电……可是我回到我的家乡,看见我父亲依然光着脚,蹲在岩
坡上一根一根地给苞谷拔草,我母亲背都驼了,又瘦又小,还一小桶一小桶到山下沟里去提水
……那时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给父亲买一套好一点的衣服,买一双暖和的皮靴,家里能有一个
自来水龙头或一口井。如果在那时打一只乌猴可以换来这些,我想我也会做的。你们已经把这
个世界搞得这么悬殊,又通过媒体将这些告诉那些山里人、乡下人,然后又要求他们:按你们
的老日子过下去……在这一点上,我是讨厌那些西方国家的。他们一边过着富裕甚至豪奢的生
活,一边对我们说,你们要保护资源,保护环境,保护其他生命……我们不动用这些资源,不
伤害环境,又怎么能过上稍好一点的日子呢?我们想过好日子的愿望是你们激出来的呀!你们
干嘛不出点钱?你把我们宁县十六万人养起来,我们一棵草都不会动它了,我还要家家户户在
自己门前养花植树,到树林去给鸟儿们做窝……
老海不再说话了。
老朝以为自己的一番语重心长剥皮见笋的话语说服了他,便又说了几句:我说这些,不
是想对你讲什么大道理,更不是阶级分析。我家是中农,也不是什么革命阶级。当初工农兵上
大学,就没有我的一份。我只是说,有些大问题,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我们只能在眼下尽可能
地为老百姓做点好事,谋点福利。
那只乌猴后来由老海拿回母校制成了标本,直到现在还在生物系的标本馆中。标本做成
了它正在一根树枝上攀援的样子,只是手上那一圈白骨冷森森地露在外面。这是老海对那个做
标本的老师说的:不要修补。让它告诉所有来这儿参观的人,它是如何到这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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