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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海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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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作者:胡发云 
16
 

 

 

 

 

 

 

 

 

 

 

 

 

 

 

 

 

 

 

 

 

 

 

 

 

 

 

 

 

 

17


老阳第二次去乌啸边是1993年。这个在老海的工作日记上也有记载:七月中旬,老阳带五
省笔会的人到乌岭镇,游览数日,笔会结束,老阳来此小住十数日,其间两次一同进山。
中华人民共和国93年的情景,常让老阳想起雨果的法兰西的《九三年》。尽管两者相
差二百年,而且从各方面讲都风马牛不相及,但老阳总觉得有某些相似之处。他想了半天,终
于明白了,那就是燥动、欲望、热情、阴谋、剧烈的震荡,新鲜的组合,许多的机会与许多的
陷井,一夜之间的奇迹与一夜之间的罪恶……
老阳在一个晚上对何必讲了自己的这种联想。何必听了大惊,对老阳说,我还以为你真
的江郎才尽了呢,竟然还有这光华四射的奇思妙想!
老阳说,哪能呢,与生俱来的东西。
何必说,你要就这个题目做一篇文章,肯定极深刻,而且能警醒世人。
老阳没有做那篇关于两个九三年的文章。他没去警醒世人。不久之后,他也半推半就地
涉入那条欲望之河中。
老阳先是将自己的一点积蓄投到一个朋友的电脑公司,后来又给一家大广告公司做文案
──写了一些他从来没有敢告诉过任何人的文字;同时在编辑部里承包了几次文学活动。那次
乌啸边五省笔会就是其一。笔会参加者除了三五位文友能写之外,其余三十多人只是一些爱好
者,有些干脆是一个字也没有发过的。但有一点相同:都得交一笔费用,用于交通、住宿、餐
饮、资料、老师的讲课费及购买旅游纪念品等等。来人大多可以报销,也不太计较收多收少。
最后算下来,扣除上缴编辑部的,尚能盈利两三千元。这是老阳九三年的几大经济活动中唯一
盈利的一次。
老阳后来自嘲说,看来,咱们也只能靠山吃山了。这类事的详情老阳从未对老海讲过,
骨子里,他毕竟还有一点文人的清高。何必知道了也只是笑笑说,是堕落呢还是觉醒呢?这是
一个很困难的问题。后来又说,也好,咱们家总算出了一个跟上时代潮流的人。
宁县酒厂用乌猴制酒的消息播出之后,更加提高了乌猴的身价。原先只要活猴的那些人
,现在连死的也要了。开出了足以让一些山民全然不把坐牢杀头当一回事的天价。尽管有专家
出来说话了,说乌猴的骨头和人的一样,也是白的,成份也和人一样,主要是钙,再没有什么
特殊之处,其营养价值还不如牛骨、羊骨。但这些话人们已经听不进去。再说,报刊上的那么
一两块小文章,哪有千百万口舌相传厉害。山里人又从不看报的。
老阳去大风坳的前几天,正是那桩盗猎乌猴大案结案之时。十七名罪犯,两名被判死刑
,两名无期,其余年限不等地判了有期徒刑。广播电视各类报刊杂志都在说着这一桩本省建国
以来判刑最重的盗猎案件。有新闻,有追踪,有背景分析,有大特写。老海当然是其中的关键
人物。
这个案子的缘起,还是那种钢丝套。这是盗猎初期最廉价的工具。花一百多块钱买一大
捆一毫米粗细的钢丝,便能生产数千只这种工具。而且经久耐用,安放以后毋须管理,守株待
兔都不需要了。
第一次发现这种工具后,老海与得田便特别注意它。这种钢丝套很细小,安放在一二十
米高的树冠上,轻易不能发现。特别是在树叶浓密的地方。因此,有一段时间,他们一天要爬
无数次树,练得象猴子一样。后来,钢丝套下得越来越多,一片树林里有时竟下了成千上万只
,象中越边境布下的地雷一样。发现后,立即报告林业局,请山民来取。那时已经讲经济效益
了,先是取一只一分钱,后来涨到四分。一天下来,如果取个数百只的话,收入比种一天地要
多几倍。因此,乌啸边出现了一项专业性很强的工种──他们自己戏称"取环工"。就象城里
刚刚兴起的搬家工,油烟机清洗工,钟点工……他们很快有了自己的工头,后来只需通知工头
就行,省了许多事。只是林业局为这一笔额外的费用很头疼。老海有一笔钱在林业局的账上,
是他那笔奖金的一部分,用于拍摄时用工的劳务费。老海说,就用那笔钱吧。
就在这一年的年初,老海第二次发现乌猴被套。那是一个雪天的上午,在牛角岭的树林
中首先发现了钢丝套,然后发现树上吊着一只乌猴,一只手挂在那钢丝套上,整个身子从那棵
华山松上垂下来。大约是被套时间过长,已经冻死了。
这一次,老海决定守候下套者。他让得田留下枪,马上折回大风坳去取摄像机来,同时
让梅丫去乌岭镇报案。那时,县林业局已在乌岭镇设了乌啸边林区管理处。
得田取了摄像机来,俩人潜伏在一处灌木丛中。雪越下越大,将他们的脚印盖住,将他
们的衣服落白。一直到下午四点多钟,他们听见了动静。一个人踏着雪,背着一个大口袋,从
山坳那边向林子走来,在林子中一处一处仰望。后来,他发现了那只乌猴,便放下那只大口袋
,很利索地爬上树,掏出钢丝钳,将钢丝套剪断。乌猴落下,那人也迅速下树,将大口袋里的
谷糠倒出大半,将乌猴装进袋子,又将倒出的谷糠装回去。远远看去,依然是一袋谷糠。那人
扛着口袋走到离他们最近距离的时侯,老海说了声:冲──得田和他一个端枪,一个扛机器冲
上前去。那人扔下口袋就跑。得田朝天放了一枪,那人腿一软,跪倒在地? 盗猎者是一个瘦小
的中年男人。问他叫什么,是哪儿的人,他一脸张惶但什么也不说。老海和得田让他扛了那只
袋子,押回大风坳去。
管理处来了两个公安,将那人带走了。他们的方法很简单:将那人揍了一顿,那人便都
说了。他是牛角坪人,他们那里十五户人家,几乎家家都在干这个活,由村民小组长将他们捕
到的乌猴统一收走,活的每只三千,死的每只一千五。县公安局连夜出动,第二天清晨,将所
有的农户全部围了起来。当场搜出乌猴十一只,七只死的,两只伤的,两只基本完好。经审讯
,他们交代,半年中,他们已卖出了十五只,十只死的,其中有三只是在运输途中死的。五只
活的,两只被一个不知姓名的青年买走,三只卖给了某省一家动物园。
经过半年多的侦察审理,就在老阳到大风坳的前几天,此案在县城公开判决。老海说,
当他听见一个一个宣判结果,再看看那一个一个衣衫破旧、目光呆滞的盗猎者,一点都没有那
种惩恶扬善的快感,只有一种揪心的苦痛与悲凉。这些老实巴交的、可能一辈子也没做过别的
坏事的山民,突然间变成了死囚与重刑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直到被判决,还没拿到一分钱。
有的却卖了猪或鸡,卖了粮食,甚至借了钱去购买盗猎的工具或原料。
这个案件的终结,使牛角坪几乎失去了全部青壮年男劳力,象古代被异族劫掠之后的一个部落。
这种严厉的惩罚没管多长时间的用。人们的恐惧渐渐淡去,乌猴的身价却日益高涨。知
情人说,在国际市场上,一只活体已卖到了五万美元以上。这几乎可以让乌啸边全体人民铺铺
张张地过上半年好日子。有什么比过上好日子的诱惑还大呢?用老朝的话来说,这里很多人不
怕坐牢。牢里吃的饭比家里吃的好,在牢里干的活不比在家重。而且,他们也不把因盗猎而坐
牢当一件多么丢人的事。老海事后曾去过牛角坪。他说他一直很想去看看,看看那儿的老人、
妇女和孩子。他没带摄像机,也没让人陪伴,象一个迷路人或旅行者。那个山坳很安静,鸡照
样叫,狗照样吠,一些人家屋顶的草缝中照样漫出淡淡的炊烟。他走到头一家,要点水喝,女
主人用一只大木勺从水缸里舀了一勺递给他。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门外的一小块空地上玩泥
做的弹珠,叽叽喳喳的,都拖着老长的鼻涕。老海问,男人呢?女人说坐牢去了。那种口气,
就象说上山打柴去了一样。
回去的路上,他想,如果那天他跟得田没有发现那只被套的乌猴呢?如果那天教训那人
一顿放他走了呢?他和得田在雪地里冻了几个小时,公安人员又走南闯北地折腾了小半年,然
后枪毙的枪毙,坐牢的坐牢,剩下些老弱妇孺依旧过着贫苦甚至更加贫苦的日子。但乌猴依旧
一日日走向灭绝。如果终归是要灭绝,那么,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而且,即便没有这些盗
猎人,乌猴就能逃过劫难么?对于乌猴,除了盗猎,还有一种更大规模的劫难,那就是毁灭它
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女峡的打通,让乌猴们又失去了一个世代栖息地。紧接着又开发了几个景
点,那里的乌猴也逃亡别处。但别处已越来越少,越来越小。就象人类需要足够的耕地,乌猴
也需要足够的觅食空间。人类没了吃的,可以向别处调集,可以用钱买,可以由政府救济,还
可以外出讨要。乌猴不能。
老阳本以为老海会为这次盗猎乌猴大案告破而欢欣鼓舞的,没想到他是这种状态,这让
老阳很吃惊。在几天的叙谈中──那几天老海变得很唠叨──他渐渐走近了老海的思想,感觉
到老海与外面的世界、与中国的"九三年"太格格不入了。他一时把握不准是老海疯了,还是
这个世界疯了。那时,整个中国正是兴高彩烈信心百倍向前进的时侯。
不象前几次,老阳来,老海总兴致勃勃带他到处走走,常把老阳累得暗暗叫苦。对老阳
来说,此山亦是彼山,此峡亦是彼峡,真让他喜欢的,是这儿的静谧与凉快。这一次,老海只
带老阳出去了两次,一次就是到那个"森林的大坟场"去──山野间,一排排巨大的树木倒扑
在那里,有的倒下后还比人要高。有的树梢和枝桠已经砍掉,象一个个被肢解了的巨人躯干。
数十年来,已有一些杂树在这一片倒扑的巨人身边生长起来,有的甚至就直接长在了它们身上。
这无声的一幕,真是让人惊骇!这些树木看似好好的,但用手指一戳,便能戳出一个洞来。它
们已经全部朽透了。望着茫茫树海中那一大片兀然的塌陷,老海说,简直是疯狂啊,尸骨遍野。
这些树在这儿长了千百年,这儿就是它们的家园。从人类尚未出现时就是如此。但是有一天,
匆匆忙忙来了一群人,匆匆忙忙将它们砍倒,又匆匆忙忙地走了。于是,它们就倒下了,就趴
在那儿。它们不理解,这些比自己矮小得多的东西,为什么就这么随意地做出了这一切!树是
有生命的。有生命的东西,就会有感觉。只是我们不理解,或不想去理解。
住了十来天,外面酷暑渐消,笔会上的一批稿子也已看完、编完,要带回去发了。老阳准备离
去的时侯,老海说与他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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