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奉告"◆

　　三江自然保护区位于东北三江平原东北角的抚远县和同江市内，刚好是黑龙江和乌苏里江汇合的三角地带。保护区建立于１９９４年７月，面积有１９万公顷，其中核心区５万６千公顷，包括森林平地（岛状林）、草甸、沼泽、水域、江中岛屿和农田六种类型，基本上保持了三江平原原始湿地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和生物的多样性。保护区产权管辖权比较明确，不存在扎龙那样的问题，但保护区花插在乡镇、农场、居民点之间，在管理上也存在一定的难度。
　　保护区听说我们要来，早已做好准备。管理局局长为了等候我们，放下了准备去海青的公务。我们的生活也安排比较好，住在一所中学里就节省了住宿费；我们自己买菜，保护区的同志帮助做饭，又省了不少伙食费。三天的考察日程安排好了，还有保卫科邢科长等以及一辆越野车陪同。
　　保护区还举行了一个隆重的欢迎仪式。局长介绍情况，回答问题，又观看介绍保护区的录像。也许是看法的差距吧，大家对局长的讲话不大满意。可能这是他经常的工作，说起来滔滔不绝，但实际的内容很少。我对他讲话中有三点也不满意：
　　一是谈到有人建议应该扩大保护区的核心面积时，他不同意，解释的口气是"每年增加那么多人，不增加土地面积吃什么？""我们抚远县划归保护区的面积，比例在全国是最大?quot;，俨然是个地方领导人的口气，而不是一个保护区领导人的视野。
　　再是谈到国际组织对保护区的帮助时，他非常生气，甚至破口骂起来。可能是他对外国人给钱的希望值太大，陪吃陪喝半天，到头来一个钱也没给。他不知道外国人的钱不是那么好给的，他们首先要看你的保护意识，你要钱的愿望太强，他们反而不给了。后来我很婉转地对他说："对同行的外国人还是要欢迎，这有三个好处，第一，外国人来，说这个地方很重要，要保护，自会引起国内的重视，这叫'出口转内销'；第二个好处，可能给钱；第三更重要，能从他们那里学到东西，他们毕竟比我们先走一步，他们的经验、他们的弯路、他们的认识，都是我们所需要的。不要光看到钱。你有这个诚意，别人反而愿意给钱?quot;
　　三是问及保护区的收入来源时，他一连说了几个"无可奉告"。不仅两位来自上海的记者很不满意，学生们听了也感到腻味，反而更引发了要了解这个问题的积极性。根据学生的调查，保护区的收入除了国家少量拨款以外，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是出租土地；再是罚款。出租土地作为保护区创收的一个权宜之计，不得已而为之，可以理解，但作为一个经营方向，甚至不愿意扩大核心区，就和保护区的宗旨相违拗了。罚款可以从两方面来看，好的方面是反映了管得比较严，三年处理案件１９０多起，捣毁捕鱼窝棚７０多个。禁止在核心区内开垦、砍树、捕鱼；违者罚款。在群众保护意识和法制观念不强的情况下，不失为一项必要的措施；坏的方面是不宣传湿地和保护区的意义，一味地罚款，而且罚得不公不合理，便会引发保护区和群众的矛盾。可能是局长敏感到这类问题会带来看法的分歧，所以就"无可奉告"了。
　　其实，存在类似的问题也不奇怪，别的保护区也有，或者说很多保护区都有。问题在上面：方针不明确，政策界限不清，给钱太少，叫下面去"创收"，把改革开放的方针硬搬到保护区里。这不对，自然保护是利在子孙、功在千秋的事业，自然保护是自然保护区的天职，自然保护区是另一种意义的特区，和文物保护有近似、甚至更积极的意义。保护区不能搞"创收"和"开发"，西方的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也强调开展旅游，其目的是教育群众热爱自然，而不是为了增加收益。我们即使要搞"创收"和"开发"，也必须充分认识到这是一个政策性很强的问题，在人员素质不高的情况下一声号召，这无异于纵容保护区带头破坏自然。有人说这是中国的国情，我不这么看。中国钱少是事实，但胡花乱花的地方也不少。如今年的水患，连损失带抗灾救灾，要付出多大代价！如果少砍树，少围湖造田，这个损失不就大大减少了吗。有人说这是纯保护主义思想，我说我们从子孙那里超支得太多了，留下５％～７％的净地搞"纯保护主义"，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该？！难道我们生活的目的就是吃祖宗饭、造子孙孽？不能讲一点天理良心、子孙后代、仁义道德、生态伦理？因此，我认为这是一个没有重视、没下决心的问题，这是一个需要重新认识、重新调查、重新研讨、重新定位的问题。我这意见已经提了十年了，如有不对，我愿意接受衮衮诸公的批判和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