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神秘披肩之谜——截断猎杀走私藏羚羊的国际通道

神秘而昂贵的披肩
几个世纪以来，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把一种叫做“沙图什”的精美披肩视为上等装饰品和收藏品。据说在印度北部，“沙图什”是最好的嫁妆，母亲们从女儿一出生就开始攒钱，以期 到女儿出嫁时能为她买一条披肩。
18世纪中叶，“沙图什”披肩开始流入欧洲， 。据说拿破仑曾将一条“沙图什”送给他的情妇约瑟芬，约瑟芬对这种精美，轻柔的披肩十分珍爱，竟一下子又订购了许多。
近几十年来，“沙图什”披肩逐渐在欧美市场成为时尚，连中产阶级也以拥有一条“沙图什”为荣。‘沙图什“往往在高档时装店甚至珠宝店出售，成了财富和身分的象征，最高可达到四万美圆一条，比相同重量的黄金还贵。 尤其是最近十年，”沙图什“在时装市场上的非法交易相当活跃。
但这种极品披肩是用甚麽原料制成的，却一直是个谜。经营披肩的商人一直声称，披肩原料来自西藏或西马拉雅北山羊，野山羊，家山羊，甚至一种鸟，即西伯利亚鹅的羽绒。他们说，在换毛季节，动物的毛蹭 在它们出没的灌木丛上或岩石上，然后由当地人极艰苦地从这些地方一点点收集起来。这些故事使“沙图什“蒙上一层神秘色彩，对消费者 产生了很强的吸引力。

揭开“沙图什“之迷
揭开谜底的是一位名叫乔治。夏勒的美国动物学博士，他是美国野生生物保护协会负责人。夏勒博士从1985年开始，每年在清藏高原上工作好几个月，研究青藏高原的特有动物——藏羚羊。1988年他来到一个小镇时，看到人们正从藏羚羊皮上摘羊绒，然后卖给当地的走私贩子。在一个走私贩子家的院子里，羊绒已经打包，准备走私到尼泊尔，再运到克什米尔制成围巾和披肩。
此后，更多的证据在夏勒博士面前展现出来。1991年他走进一个狩猎人的帐蓬，看到22条藏羚羊皮摞在帐篷里，剥掉皮的尸首扔在帐外，冻得硬邦邦的。
1990年，一张藏羚羊皮能卖25美圆，到1992年已翻了一番。
绒发鉴定技术可以确定藏羚羊绒的特性。经过在欧洲，美国以及印度进行的实验，并从几百条“沙图什”上取样品进行鉴定，结果都确定无疑 地表明这种绒只来自一个物种——藏羚羊。
1992年，夏勒博士向世界公开了他的研究结果：“沙图什”只产自藏羚羊，采集这种绒的唯一办法是先把藏羚羊杀死。因为由于这种动物的栖息习惯，当夏季换绒时，在任何靠近人类居住的
地区都很难发现他们。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藏羚羊是青藏高原独有的动物，分布范围以羌塘为中心，南至拉萨以北，北至昆仑山，东到青海西南部，西抵中印边界。在夏季，偶尔有少量种群进入印度最东北部的草坡。
由于长期适应高寒的恶劣气候，藏羚羊绒又细又柔，保暖性极强，被称为“羊绒之王”。传说把鸽子蛋包在藏羚羊绒披肩里，就可以孵出小鸽子来。藏羚羊绒披肩又轻又软，可从戒指中穿过，因此又被称为“戒指披肩”。正是藏羚羊绒这种与众不同的特性导致了这个物种数量的急剧减少以至濒临灭绝。
羌塘高原曾是藏羚羊的乐园，它们的种群数量曾象非洲大草原的野生动物群一样壮观。1903年，最早进入西藏的一位英国人诺林上校描述了他所目睹的藏羚羊迁徒的情景：“从我脚边到目力所及的地方，成千上万只藏羚羊源源不断地涌向西方。。。。我估计不会少于1.5万只或2万只。”
近几年来，藏羚羊数量急剧下降，已经很少有数目超过2000只的羚羊群。据估计目前我国藏羚羊的总数约为7.5万至10万只，其中约5万只分布在西藏，约2.5万只在青海，其他地区不详。
1979年，《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简称CITES）已将藏羚羊收入，并列入附录1，意味着销售和购买藏羚羊绒都是非法的，将被处以10万美圆的罚款，或判1年监禁。拯救藏羚羊被视为《公约》的十大难题之一。
根据我国法律藏羚羊是一级保护动物，与大熊猫等同。猎杀3只臧羚羊就是刑事特大案。尽管如此，盗猎和走私仍在继续。

猖獗而残忍的盗猎
善良的藏族群众从不会大规模地血腥屠杀野生动物。过去，除了生存所需的狩猎外，牧民很少进入藏羚羊生活的高寒地带，捕猎以及对藏羚羊绒的需求极少，根本不会危及到藏羚羊种群的生存 一个外国人曾目睹了捕捉藏羚羊的传统方法：猎人在藏羚羊出没的要道上设置足夹，足夹为圆形，边上带有伸向夹子中心的尖利小棍，动物踏上足夹后，尖利的小棍收缩起来刺进它的皮肤将它紧紧夹住。这时，猎人就用老式猎枪打死它。
但是到了80年代，国际时装界对藏羚羊绒的需求使藏羚羊绒的价格急剧上升。1992年，藏羚羊绒在印度市场的价格达每公斤1115美圆，到1996年就已达到最高每公斤1715美圆。相比之下，家羊绒的价格只有每公斤43到86美圆。这样不可思议的高额利润驱使盗猎者大量捕杀藏羚羊， 传统的捕猎方法早已弃置不用。
从80年代中后期开始，大量非法淘金者涌入青藏高原无人区，最多时达10万余人。由于食物短缺，非法淘金者开始捕杀野生动物。从1992年起，这种以补充食物为目的的“打猎”逐渐发展为大规模的只取皮不谋肉的团伙盗猎活动。这些亡命之徒的盗猎极为疯狂，残忍，而且高度组织化。              盗猎 团伙的装备相当精良，既有北京2020越野车，也有东风卡车。武器多为小口径步枪，也有冲锋枪和改装的半自动步枪，经常一次带几千发甚至上万发子弹。一次进山少则猎杀几百头，多则上千头藏羚羊。
盗猎者通常冬天进山盗猎，因为这时藏羚羊的绒最密最厚。他们一般在天黑后行动，由于藏羚羊有追着自己影子跑的特点，盗猎分子就打开车灯追捕。在西藏阿里地区，据说有些盗猎分子干脆把几米长的木头绑在卡车两侧，冲进藏羚羊群，将藏羚羊整排地打倒。
目前，盗猎已由过去的冬春季扩大到全年，而且已进入藏羚羊繁殖的核心地带。由于藏羚羊有集群繁殖的习惯，夏天母羊迁移到同一个地点，同时产崽，因此目标大，盗猎相对容易。而这样的集中屠杀更容易对现存的藏羚羊种群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走私和加工的巨网
目前人们对藏羚羊绒的走私情况了解很少。据说，盗猎分子把羊皮剥下后，埋在附近，然后寻找买主。买主看到皮后付钱给盗猎分子，但并不直接运输，而是雇车将皮运到指定地点，加工成半成品绒后，再走私出境。走私者将羊绒藏在汽油桶，睡袋，床垫或羽绒服里，或混于羊毛中出境。在边境，走私者往往以藏羚羊绒换取虎骨，熊胆，麝香等，再到国内转卖。据印度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报告，走私者的利润能达到100%。
藏羚羊绒通过尼泊尔或巴基斯坦运抵印度，一个专业化的走私网 便将他们经陆路，铁路，空路运到克什米尔的斯里那加，几乎所有的藏羚羊绒都在这里加工成头巾或披肩，再运到世界各大时装中心。
在斯里那加，技艺高超的匠师们织一条披肩要花上几个月，然后再歇工来恢复眼力。“沙图什‘是世界上最精致的财富标志，按重量计，比金和铂还值钱。女式披肩通常为2米长，1米宽，重约100克，男式披肩通常为3米长，1.5米宽。一只藏羚羊产绒约100至150克。织一条女式披肩需要大约300至400克绒，相当于3只藏羚羊的生命，而一条男式披肩则需要5只藏羚羊的生命。
几个世纪以来，斯里那加是世界上唯一有加工藏羚羊绒能力的地区，加工业掌握在几个最有名望和权势的家族手重。这些家庭作坊雇佣工人的人数至少有8万，年产值估计为1.6亿美圆。而目前，意大利已经有了机器纺织“沙图什“的能力，因此印度也向意大利直接出口藏羚羊绒。
至今没有“沙图什“年产量的统计报告，但可以估计数字是可观的。按照在印度加工的藏羚羊绒的数量计算，每年应有2万只以上的藏羚羊被猎杀取绒。照次速度，用不了多少年藏羚羊就会灭绝。

野蛮而违法的时尚
尽管法律禁止，但印度几乎每个大城市里都有“沙图什“披肩出售，有时甚至是公开的。“沙图什”披肩又从印度被出口到世界各地，而目前发现有“沙图什”披肩出售的国家都是CITES的成员国。
在香港，阔太太们组成游团，飞往印度专门采购“沙图什”。去年12月，香港警方突袭了一次拍卖会，一举查获186条“沙图什”披肩。而与此同时，香港一家商店的橱窗中公然张挂着一条“沙图什”。
1997年2月，伦敦警方在一次突袭中查获138条“沙图什”，总价值35.3万英镑。从1994年法国海关首次检查藏羚羊绒披肩以来，欧洲的有关机构共查获了1000多条藏羚羊绒披肩。
在CITES的142个成员国及其所属地区都视进口藏羚羊绒为违法。关键问题在于，“沙图什”披肩的生产地——印度的查漠和克什米尔邦，法律规定藏羚羊是允许买卖的保护动物，可以在获得“特别狩猎许可”后予以猎杀。这就为“沙图什”的非法贸易开了一个缺口。
据英国《独立报》今年6月20日的报道，一位克什米尔当地的官员宣称：“只要我还是首席部长，克什米尔就要卖‘沙图什’。”并扬言：“没有证据可证明藏羚羊的数目正在减少，或为了获取‘沙图什’而被猎杀。”

藏羚羊保卫战
由于宣传力度不够，很多消费者不清楚“沙图什”的来源，仍然热衷于购买这种时髦的装饰品。而国际市场上的这种需求使藏羚羊陷于将灭绝的境地。
绝大多数中国人从未见过“沙图什”披肩，甚至根本不知道‘沙图什“为何物。但藏羚羊是中国的特有物种，保护藏羚羊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中国人的头上。
禁止盗猎是特别困难的，因为青藏高原地广人稀，高寒缺氧，盗猎又多在冬季。即使如此，中国仍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绩。自1992年以来，仅青海省林业公安机关就查获80余起有关藏羚羊的重，特大案件，收缴藏羚羊皮近万张，子弹10万余发。1996年在新疆阿尔金山保护区，巡逻人员截获了一批盗猎者，经过激烈枪战，抓获盗猎者20多人，缴获步枪7只，子弹1万多发和1100具藏羚羊尸体。盗猎团伙的头目被判刑7年。
盗猎者和反盗猎者之间往往是生与死的搏斗。反盗猎队伍除了趴冰卧雪，风餐露宿之外，常常要冒生命危险，其中不乏催人泪下的事迹。
1992年7月，青海省治多县成立了西部工作委员会，专门从事青藏高原腹地——可可西里地区的保护工作，杰桑。索南达杰被任命为书记。在次后的一年多时间里，索南达杰与西部工委的4名干部12次深入可可西里无人区考察，并严厉打击盗猎活动。先后破获8起盗猎案，收缴藏羚羊皮2000多张，作案车辆12辆，子弹3万余发。1994年元月，在与盗猎分子搏斗时，索南达杰牺牲在可可西里的太阳湖畔，年仅40岁。
1995年8月重建了西部工委，索南达杰的妹夫扎巴多杰任书记。他领导的反盗猎小分队自称“野牦牛队”是目前青藏高原唯一的专职反盗猎力量。他们的行动有力地打击了盗猎团伙，有效地保护了可可西里的野生动物。
但野牦牛队仅有17人，要保护4.5万平方公里的可可西里，显然力不从心，而且经费严重不足，唯一的财政拨款是上级主管部门每年拨的1万圆生活经费。交通工具和武器装备都很差，目前只有3 只手枪和1只八一式冲锋枪，两辆小车和一辆大车。由于青海省是我国最贫困的地区之一，治多县又是国家一级贫困县，西部工委无法“伸手向上”。目前，西部工委累计欠职工工资和差费工11万元。
然而在国际富豪们对“沙图什”趋之若骛的情况下，小小的西部工委能挡住为高额利润而不顾一切的盗猎，走私大军吗？

原载于《北京青年报》1998年10月29日第三版 文/本报记者 孙丹平
1998．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