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西里一号行动

进军阿尔金山

4月14日，新疆南部戈壁。烈日下，15辆警车奔驰旷野，掀起漫天尘土。

新疆林业公安局局长王生有双眉紧锁，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过着整个行动方案。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有组织的大规模打击盗猎活动，由国家林业局组织新疆、青海、西藏三地警方共同行动，对日渐猖獗的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中盗猎藏羚羊犯罪进行集中打击。行动代号为“可可西里一号行动”。

可可西里自然保护区位于青海省西部，与新疆东南部的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相邻。这片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曾是藏羚羊的生活乐园。然而，伴随着盗猎者的阵阵枪声，藏羚羊的乐土危在旦夕。

藏羚羊是世界一类濒危动物，是偶蹄类中奔跑最快的动物之一，奔跑时速可达每小时80公里。尽管《国际贸易公约》已明令禁止藏羚羊产品交易，但一些国际不法商人却疯狂收购着藏羚羊皮毛。一只藏羚羊身上大概有125至150克羊绒，一条用300克至400克藏羚羊羊绒织成的围巾在欧洲可卖数万美金。

高额利润诱惑刺激着铤而走险的人，八十年代末，大批盗猎者涌入藏羚羊栖息地，开始大肆屠杀藏羚羊。据有关部门不完全统计，过去每年被盗猎的藏羚羊数量平均在两万头左右。目前，现存的藏羚羊数也仅有两万头。

作为“可可西里一号行动”的重要部分，新疆警方的目标是阿尔金山。自接到行动通知以来，王生有以最快速度调集了68名森林警察。

4月15日中午，公路走到了尽头，车队只能靠着戈壁滩上依稀可辨的车轮印前行。突然，一个急转弯，车队中一辆越野车飞出行列，车顶向下、四轮朝天重重地砸在地上，巨大的惯性将驾驶员从车中甩了出去。

驾驶车辆的国家林业局森林公安局森林保护处副处长段兴浩牺牲了。

就在半小时前休息时，段还和大家有说有笑地在戈壁合影留念，还在计划着整个行动结束后，做本影集好好珍藏。然而，出师未捷身先死。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在王生有的率领下，行动队员们分立两排。“今天，我们不能为你送行，请接受我们的鸣枪敬礼！”王一声令下，枪声齐鸣。

车队义无反顾地继续向阿尔金山进军。

无人区的枪声

4月21日9时，车队缓缓而行。这里已是海拔近5000米的阿尔金山保护区腹地。连日来，行动队像猎鹰般行进在无人居住的野生动物保护区，到处寻找盗猎者踪迹。

“快看！有情况！”随着一个队员的喊声，只见前方一群老鹰一起一伏地追逐着一只藏羚羊。这是一只被盗猎者击伤腿的藏羚羊。

“盗猎者一定就在附近。”王生有立即布置分组分头搜寻。

果然，在不远处，队员们找到了盗猎者住过的窝点。3块巨石之间，搭着一个简陋的锅台，锅台下的火刚灭不久，巨石上遍布藏羚羊血。据粗略估计，这次被杀的藏羚羊超过10只。

“报告局长，前方发现两个目标。”王生有的步话机里传来另一个搜寻小组的通报。

“紧紧咬住，决不能放跑他们！”王一声令下，5辆越野车飞驰而去。

茫茫荒野，盗猎者的车辙清晰可辨。一阵疾驰之后，前方出现了两辆北京吉普。一见警车出现，北京吉普立即加速分头逃窜。仗着地形熟，1辆车逃远了，但另1辆车被队员们追到山前绝路，两名盗猎分子跳下车，提着枪向山上跑。队员们飞身下车，成扇形向山上穷追不舍。

此地海拔已过5600米。队员大都来自低海拔地区，即使坐在车上，高山反应已经使人头痛欲裂，此刻一阵狂奔，顿时头晕目眩，好几个队员栽倒在地。然而，大家强撑身体，咬牙向前，摔倒了立即爬起来，全力逼近目标。队员们终于赶在盗猎分子架好枪之前，先用枪顶住了他们脑袋。

经审查，这两名盗猎分子伙同逃走的3人射杀了60头藏羚羊。

“王局长，请求火速增援！”这边审查还没结束，王生有的步话机又响了。原来王率人在这边追击时，跑到前面的行动队后勤车路过一个山崖，发现山崖下停着两辆吉普车，有8个人正在烧火做饭。而此时后勤车上只有参加此次行动唯一的女警察徐新荣和司机阿不来提。

连续多日没有发现目标，徐一见盗猎分子就急了，抓起枪，跳下车，向山崖下冲去。阿不来提见徐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忙追上去夺过她手中的枪，连鸣数枪。

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盗猎分子连忙趴在地上。然而，一抬头，看到只有一男一女时，8个人立即抄起枪，躲到石头后，把枪口瞄向了徐新荣和阿不来提。

千钧一发之际，离此地最近的两个小组接到命令后赶到了。一见增援的人来了，8名盗猎分子调头往山上跑，边跑边回身射击。

在一处山坡，双方形成了对峙。枪声急促，子弹横飞，队员们借助火力优势向对方步步紧逼，眼看盗猎分子在劫难逃。突然，只见其中4人反身在弹雨中向另一处舍命狂奔，剩下两人没反应过来，被冲上来的队员们活捉了，另外两个中弹的一死一伤。

这时，逃跑的4人找到了一个十分险峻的地势：两侧山崖，惟有正前方一条通道。

怎么办？队员李学刚急中生智，跳上一辆车，车尾冲敌，一脚油门，向山坡冲去。其他队员一见，连忙加强火力掩护他。眼看无力还击，盗猎分子终于缴械投降。

没有笑容的胜利

历时20天，行程上万里，抓获盗猎分子14人，缴获5辆吉普车，藏羚羊皮426张，涉案金额1000多万元。照理，这应算一场大胜利了。然而，回师乌鲁木齐后，王生有心情沉重地说：“这种打击作用只能是一时的，谁能保证盗猎分子不会再来呢？”

的确，王的忧虑是有道理的。这次行动用车全是从新疆林业公安局借的。在新疆29个林业公安派出所中，别说车，就是枪支弹药也配不全。各派出所的办案经费、人员工资还都挂在各林场的账上，一旦林场效益欠佳，连警察工资也难以保障。“要有效震慑犯罪分子，必须在阿尔金山保护区进行全方位、不间断的巡逻。但现实情况是，我们林业公安的装备平时尚不及盗猎分子，谈何保护啊！”王生有说。

新疆环保局在阿尔金山设有自然保护区管理处，但这个处1年的经费只能维持工资开支。1987年该处曾在通向阿尔金山的路上设7个检查站，但由于经费问题，如今只剩两个了。

记者在采访动物保护人士时，他们提出：鉴于阿尔金山自然保护区现状，应当立即成立一支专门队伍，拨专项经费，对这一地区严格控制。这不单纯是为野生动物，更是我们对人类、对世界义不容辞的责任！否则，再过10年，恐怕只能从照片上看到藏羚羊飞奔的姿态了。然而，记者随后对政府部门采访时得知，在现有财力下，几乎不可能拨这笔资金。

胜利的忧郁如今仍紧紧缠绕着参加新疆“可可西里1号行动”的每一个人。

《中国青年报》1999-5-19第1版